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母親啊母親

疫情以后,原本身體不好的母親變得更加暴躁了。時而怒吼,時而狂飆,時而出走。春日溫暖的陽光,好像與我們無緣,我們心里只想著怎樣讓辛苦一生的母親安度晚年。

于是,四弟驅(qū)車150公里回到淮口給母親治療。通過JT第四醫(yī)院檢查,發(fā)現(xiàn)母親是腦萎縮還伴有精神分裂癥。公立的醫(yī)院見母親已經(jīng)超過八十高齡,不愿收入住院治療,個中原委,我一想就明白了。無奈,我們到處聯(lián)系希望進駐一家醫(yī)養(yǎng)結(jié)合的機構(gòu),一般的養(yǎng)老院,沒有醫(yī)療板塊,只有養(yǎng)老服務,這樣就無法控制母親的病情。最終,打聽到一家專業(yè)治療精神分裂癥的養(yǎng)老機構(gòu)。通過考察,這機構(gòu)的條件我們還是非常滿意的。弟兄們連續(xù)開會幾次,經(jīng)歷過激烈的思想、倫理、孝順等觀念的斗爭后,形成了一致意見。我們覺得將母親送進這家醫(yī)養(yǎng)機構(gòu)是可行的。

與醫(yī)院商定周二陪母親進去,四弟將母親送回老家,希望母親最后看看故鄉(xiāng)。清明前夕的趙家溝,山清水秀,金黃的油菜花已經(jīng)開始謝幕,只有少量的花瓣還殘留在油菜芯上,頑強地抵御著春風的吹拂。把大地渲染成點點金黃。山間的杜鵑不時發(fā)出喜慶的鳴叫,昭示著春天的氛圍。

四弟一家人特別給母親換上一套新衣服,母親走起路來更有點像婦女主任樣子了。走在故鄉(xiāng)的土地上,母親的眼眸好像明亮了許多。蹣跚的步履,踏在曾經(jīng)灑滿汗水的水庫大壩上,母親面對趙家溝的土地,不時指指點點說:“我們屋里的土在紅花梁子二臺上,矮梁子上也有。大娃兒,你要記到,沒有種糧食,就栽點耙耙柑嘛,二天我們回來好咭,不要把土涼起了。”我知道母親對這片土地有深厚的感情。這時的母親面對故鄉(xiāng)山水,不像是個病人,記憶是清醒的,說話也是有條有理,我趕緊滿口答應母親的要求。我想這也許是母親最后一次走在故鄉(xiāng)的土地上了,眼淚像洪水一樣涌了出來,想起母親的艱辛,母親的不易,想起母親對我們的愛,母親把青春年華獻給我們,如今卻落下一身的病痛。不能像個正常的老年人一樣享受晚年的幸福。

母親是20世紀六十年代開初從中江縣馮店區(qū)嫁到趙家溝的。在被貧下中農(nóng)分完后余下的半間老祖屋里,父親和母親孕育了我。1963年我在最困難的時期出生了。由于父親頭頂著地主子女的成分,為人總是點頭哈腰,從不與人爭吵,低頭做人。做事就像一頭牛一樣,埋頭苦干,是生產(chǎn)隊做“臟累苦”活的一把好手。而母親就成了家里的“斗雞公”,一旦有人攻擊我家,母親就拿出一身的蠻勁,與其爭論,直到吵架,最后擊退對手后,才肯罷休。久了,母親就形成了暴躁的性格,心中時刻警惕著對手的攻擊,母親就是這樣用自己獨特的方式維護著父親的尊嚴,保持著曾經(jīng)書香門第的劉家風格。

母親是一個堅強的農(nóng)村婦女。2000年前,我已經(jīng)把母親接到了城里生活,可她舍不得家里的土地要在老家種蔬菜給我們。我們拗不過倔強的母親,只好隨她回老家。可是,在一次勞作中,母親摔斷了手桿。母親知道我們很遠,要求父親不要告訴我,當時我在很遠的地方工作,時常也給家里打電話。知道消息后,我驅(qū)車幾百里,趕回老家去。一看老媽的手腫得很大,已經(jīng)好幾天了,趕緊送入醫(yī)院住院治療,經(jīng)歷一個多月的精心治療,母親的手漸漸恢復了健康。母親也一點都沒有顯出痛苦,反倒是安慰我們,要好好工作。

2010年的一個夏日清晨,母親在穿過政府廣場的斑馬線時,被一個騎自行車的人撞了。我立即趕到現(xiàn)場,看到母親痛苦地坐在地上,說腳痛,走不得了。我看,左腳腫起來了。看著母親的白發(fā),拉著母親枯竭的老手,心里非常難過。七十歲的母親還要遭此橫禍,接受如此的痛苦,真是難為她老人家了。肇事者早就逃離了,母親再三囑咐我們不要去找那個騎車子的了。

母親是一個善良的婦女,一身艱辛養(yǎng)育四個兒子,撐起一個大家庭。幾十年的歲月里,母親一直把“做人要誠實,莫當半罐水”,這句話掛在嘴上,教育著我們的弟兄和我們的孩子。“滿罐水不響,半罐水響叮當。”母親用農(nóng)村婦女最樸實的語言,最直接的教育方式教育我們和我們的孩子。我深深地懂得一個沒有讀過書,沒有出過遠門的母親教給我的卻是深刻的做人道理。

比我矮一個頭的母親,步履越來越慢,行走有點艱難了。但她依然穩(wěn)步走在趙家溝的土地上,經(jīng)過我出資修建的村道時,母親自然地笑出聲了。嘴里念叨:“還是你娃當年把這路修起來了,不然這邊上的樓房哪有這么多啊。”

“哎呀,老媽,莫說這些事情。過了這么多年了還有啥子說的。”我說。

“我給你港,你還要好生點,要把孫崽教育好,莫當半灌水。”老媽習慣這樣說我。每次老媽發(fā)火都要說半灌水。母親突然站住不走了,兩只手不停地在兜里摸著,翻了幾遍后,從褲兜里拿出一把鈔票,小心翼翼地從中抽出兩張僅有的百元鈔票,塞到我手里。“把這錢給昊洋用,我好久都沒有看到我和孫娃子了。”母親心痛子孫。

當我們接近老宅的大門時,母親就走不動了。站在堰塘邊,不愿進入老宅。此時,母親在父親上山時的吶喊、嚎哭好像回旋在空氣中。三年前,父親在母親的精心陪伴和照顧下無疾而終,那幾天母親只流過一次眼淚,沒有哭出聲來。當八個村民將父親的靈柩抬出老宅大門時,母親從堰塘邊沖回家來,就像一頭發(fā)狂的母獅一樣撲向靈柩:“劉西相啊,你喔嘎把我丟了,你就走了,我以后喔嘎辦啊!”

母親的哭喊驚動了趙家溝的山水,也刺痛了我們兒孫們的心。我們四弟兄快步上前,牽扶已經(jīng)哭得死去活來的母親。八個大漢稍停一下,按照大師的意見繼續(xù)啟程,母親掙扎著,回過頭來,望著已經(jīng)遠去的送葬隊伍,繼續(xù)大哭,雙手伸向天空,好像想抓住什么的樣子。母親是舍不得與自己艱苦一生的父親,舍不得相濡以沫的劉老漢。我們兒孫們見此情景再次淚奔如雨。

從此,我們四個弟兄商定要好好照顧母親,讓母親安度晚年。可惜,由于母親常年的精神分裂癥狀,時常發(fā)作,讓精心照顧母親的四弟一家人精疲力盡。我們帶母親去醫(yī)院檢查,發(fā)現(xiàn)是腦萎縮并帶有精神分裂癥。醫(yī)生建議送到專業(yè)的醫(yī)院住院治療,否則病情就會很快嚴重起來,于是就有了開初那一幕。

今天掃墓,我們弟兄都回老家了。奇怪的是,今天的母親顯得異常平靜。對人滿臉笑容地招呼。午餐時,給大家準備碗筷和坐椅。還不時給我們夾菜,嘴里說:“你們年輕多咭點,要做活路,才有勁。”母親一掃以前的狂躁,見人就罵的習慣也沒有了,顯得格外可親,有點像一個知書達理的婦女干部。

午飯后,我們弟兄商量母親的事情。我作為長子,心里難受,泣不成聲,三個弟兄堅持不送醫(yī)院住院治療,就在家治療養(yǎng)老。不就是我們辛苦點,多跑醫(yī)院而已,這也是我的心聲。母親喜歡和幺兒一起住,四弟也很孝順地接納母親。當送走母親的時候,母親依然和我握手,然后向大家一一揮手再見,嘴里說著標準的話語:“再見!”

母親離開了趙家溝,去與幺兒為伴。趙家溝是她一生奮斗的地方,這里的土地、水庫大壩、彎彎的山路,都灑下母親的汗水;山谷,田野留下母親辛勞的背影。母親啊母親,您給了我們生命,給了我們成長的食糧,給予我們做好人的基因,我們將會在未來的日子里,好好照顧您,讓您頤養(yǎng)天年。望著遠去的母親背影,我眼含熱淚,心中默默祝福母親康健長壽。
時間:2023-03-27 作者:多彩大學生網(wǎng) 來源:多彩大學生網(wǎng) 關注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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