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峽出平湖——河海大學“水行千里,情關萬民”赴三峽庫區(qū)移民調(diào)研團開展社會實踐活動感悟
一九五六年,一位年過花甲的老人來到武漢,他身軀高大,略上年紀的的脊背依舊筆挺,眼眸中依舊因智慧的靈光而清澈深邃——站在長江岸邊,平靜的江水長流不絕,他好似還帶著一些孩子氣的倔強,不顧別人“水底有激流暗漩”的勸阻,橫渡長江,用小麥色的肌膚,親試了長江水的溫涼。——“更立西江石壁,截斷巫山云雨,高峽出平湖!”他還像少年時那樣褪不去周身的書生意氣,大筆一揮行云流水,又是那暢游于江河湖海的騰云豪氣造就千古龍脈的神來之筆,于是,數(shù)十年如一日的艱辛,塑起這雄壯卻溫良的磐石巨龍,橫斷于長江之上,乞福于巫山神女護山河康健無恙,驚嘆于世界星河幾轉(zhuǎn)而天地殊途。
我們登船的有些晚,郵輪的一二層已占不到好觀景的位子,便干脆訂了個三層的小間。而這首毛主席的《水調(diào)歌頭·游泳》,便是由藝人繡成十字繡掛在后墻上。從前只最愛那句“神女應無恙,當驚世界殊。”而現(xiàn)在,巨船在汽笛長鳴中緩緩離岸,我知它將駛向江流的節(jié)點——“高峽出平湖”!
許是大型郵輪,我總覺得船行的極慢,又許是我們不在船頭,看不見船頭的劈波斬浪——而看向船尾,淺淺的白波從船身兩側(cè)微微蕩開,錯落而綿延的青山,一寸寸的隱入身后——青山開帷,開出的是萬里晴天!還有那雁子引著的流霞,被牽到東升旭日的一角,做了遠山的云肩。
近了,近了——世界上最大的升船機——近一百五十余米的銅墻鐵壁!如巨人一般矗立于長江之上!人們一擁而上的沖到船頭的甲板,呼喚著,張望著,贊嘆著……而這熙熙攘攘的甲板之上,我同所有人一樣,等待,仰望。
我的思緒,就這樣,隨著升船機的上升,飄忽不定。終于眼神定在了靠在欄桿上的一對祖孫——爺爺干枯消瘦的手牽著小孫子,兩個人一起仰望,高大的閘門側(cè)壁一時間竟望不到頂,一起俯瞰,幾個巨形機械鏈條吱吱作響將郵輪穩(wěn)穩(wěn)托至巨門外的另一個水位——我晃神了……
三峽大壩,舉世皆驚的光輝照耀到每一個中華兒女的身上,大國重器,巍巍高壩,救民利民的縮影融入血液,刻入身軀,成為中華民族錚錚鐵骨中最堅硬的其一。而于我,更賦之最柔軟的深情——我的父輩與祖輩,都為這出于平湖的高峽奉獻了最熱烈的,最熾誠的青春:這將是一個家族最引以為傲的事,我也因這樣的私心,不得不牽動著心緒,含淚瞻仰著這大江大河上的歷史豐碑!
不過是七八年的光景;不過是繪成一疊不可用數(shù)量估計的圖紙;不過是熟悉了這里的每一寸土地;不過是初來時天真活潑的青年歷經(jīng)風吹雨打,離別時變的成熟干練;不過是無數(shù)專家學者夜以繼日春秋如一而后青絲白發(fā)……是歡聲笑語的,張燈結彩的,在高壩旁結成的大紅喜子,父親笑著掀起了母親的紅紗蓋頭——那已是泛黃的陳年舊照,記憶卻又在此刻將其翻新出來,細細摩挲上面那一雙雙歷經(jīng)過酸甜苦辣的手留下的深深的指紋。而又有多少,同我父親一般的父親,同我母親一般的母親,他們的孩子也將用畢生仰望,傳承那艱苦奮斗而終始如一的靈魂。
如果再早些光景,我的祖父還有氣力回到這片土地上,他也會牽著我,像甲板上的那對爺孫一樣。這老專家,定會滔滔不絕吧,講那巨型水庫儲水蓄能,講那水輪機呼嘯運轉(zhuǎn),講那偉大工程所產(chǎn)生的清潔電能送入千家萬戶——這是他,是他們畢生的心血啊……
這不夠,還遠遠不夠,因為還有,還有……
升高!再升高!升船機也好,五級船閘也好,三峽高壩也好,都是青山為伴的,讓流云多端幻化成為布景的,高處的飛鳥起起落落,卻再也不能像當年的群鶴一樣棲居徘徊于白鶴梁之上。沉寂的,孤獨的江底,那被屈子故里,白帝巫山所滋養(yǎng)的千年文脈,巴風楚韻依舊隨離騷九歌在長風中瀟灑浩蕩!
還有!還有那江底!那江底應是平靜安詳,包裹著百年的,千年的不朽文明,同那古老的神話一起靜靜熟睡在深沉的靜謐。不!那江底還存有一百三十萬人民的足跡,暗流洶涌怎將百萬移民的血淚沖刷干凈……
他點燃一根煙,坐在石頭上望他的那一片橘林,青綠色的小果子還沒有長大,而在夕陽的照映下也微微泛紅。那是他親手一棵棵栽下的,那是他親手一棵棵養(yǎng)大的,今年又將是好收成啊……他將煙一根一根的點燃,身邊的斧頭就這樣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,等他,等他抽完最后一根煙,等他默默告別完他的兒女,等煙霧隱去他低聲的抽泣和被淚水浸濕的汗巾;他趁著天微微亮,帶著鐵鍬,來到母親的墳前。是最后一次,他一根一根拔去母親墳頭的雜草,是最后一次,他一片一片撿起母親墳頭的落葉,當太陽緩緩的照清了母親的牌位,他再也忍不住,哇的一聲撲倒在地上痛哭起來,清晨的風拂過他涕淚橫流的臉龐,在耳畔低語——那是一位深明大義的婦人在勸慰自己的兒子,讓她永遠守護這片土地,保佑子子孫孫平安康健;他一步三回頭,終是踏上了離鄉(xiāng)的游船,他眺望在眺望,終挽不住故土的臂彎。他只是個地地道道的農(nóng)民,但他知道,國家要干大事,他知道,他的離開是為了國家……
他離開了,擦干了淚水——那是中國人民血液里流淌的最原始的溫良與質(zhì)樸,轉(zhuǎn)眼間春秋交替,這一次,一百三十萬的人民,奉獻出了自己的故鄉(xiāng)!他也漸漸收起了怨言——他看到他的村書記挨家挨戶的勸鄉(xiāng)親們移民搬遷,卻被他愛鄉(xiāng)心切的鄰居哭喊著轟出家門;他看到他的村書記的家里被圍的水泄不通,鄉(xiāng)親們敲桌子摔板凳的要一個背井離鄉(xiāng)的說法,正要安撫大家情緒的書記被一記飛來的石頭擊碎了門牙;他的村委會主任在岸邊幫他從貨車上卸下桌椅板凳,拍著他的肩膀許諾說“黨和國家不會忘記大家!”。
于是,他出發(fā)了,加入這浩浩蕩蕩的搬遷隊伍!后來,他蓋起了新房,他又把青翠健壯的幼苗種到了新家園的大地上,縣上的干部請來了專家,手把手的教大家種茶,于是,春日的茶香漫山遍野,清晨的露水滋養(yǎng)了生機盎然的新芽。他的妻被婦聯(lián)主任拉著織布繡花,憑著精湛的手藝通過電商平臺也能賣一個好價。再后來,他的兒女都尋得了不錯的工作,都足夠撐起這個家。他的小孫子拉著他要聽故事,他就抱著孩子來到長江邊,指著那滔滔江水,講啊,講啊,直到淚如雨下……
當我收回思緒,巨船已升至機艙頂端,駛?cè)腴L江的另一段。就這樣,船頭,船身,船尾,一寸寸的扎入正午高日的璀璨華光之中。那橫亙長江之濱的三峽大壩,我終于看清了它的全貌!長江水靜止了,是華夏的鋼筋鐵骨截斷了巫山云雨,我驚嘆于它到底蘊藏著怎樣的能量,才隱去了那不盡其數(shù)的暗礁險石,才勒住了奔騰江潮的千軍萬馬!行船愈行愈遠,巋然不動的蜿蜒巨龍,將無私的守護這一片天地。
是前無古人,后無來者的,是有無數(shù)人頻頻搖首不屑一顧,而無數(shù)人眾志成城萬眾一心的獨一無二的重大工程,那由鐮刀斧頭組成的紅色政權將一句“集中力量辦大事”落實到底,有且只有那堅韌的,不屈的,智慧的,真正為了人民的政黨才有毅力截斷長江,才有能力安置百萬移民——再回首,是青史上記掛的炎黃子孫的豐功偉績,流淌在江河湖海之中奔騰不息,由后輩們仰望著驚嘆——“高峽出平湖!”
向前!向前!高舉著社會主義的旗幟,一個古老的民族正日益走向繁榮富強。如今,總書記“真正的大國重器,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”的殷殷囑托也一直在每個中華兒女的心中回響。昭昭紅日已行至朗朗青天的正中間,而我們,被烈日炙烤的我們,還在未央的大道上穩(wěn)穩(wěn)向前!
作者:吳柯晶 來源:河海大學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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